今日热搜:栗鹿:寻找那个在雾岛守夜的孩子

来源:现代快报全媒体 2023-01-15 08:05:40

“一切从虚无中涌现,拥有名字,拥有深刻的内心感受。在回望中我与童年产生一种奇妙的重逢感。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也是对这场重逢的回应。”在新书《致电蜃景岛》的评论页,作者栗鹿郑重地留下这段话。


【资料图】

从处女作短篇小说集《所有罕见的鸟》,到第一部长篇《致电蜃景岛》,栗鹿笔下的故事总是围绕着“雾岛”展开。这座岛屿不只有崇明岛的人文地理,同时也是一方容纳了奇思妙想的心灵空间。

对如今的栗鹿来说,写作不只是发掘奇妙脑洞,更是重新发现和证实的过程。就像她从小到大都熟悉的那番景象——在茫茫大雾中找到岛上的灯塔。在新书中,指引她的灯塔是那个童年的自己,是星空和自然中蕴含的奇妙法则,还有与他者之间的羁绊。

△青年作家栗鹿

与童年的岛屿重逢

读品:首先想请您谈谈《致电蜃景岛》的创作和命名契机。小说中蜃景岛是雾岛的镜像,雾岛则是现实中崇明岛的投影,重重镜像相似又相异,能分别谈谈这三座岛吗?

栗鹿:我小时候生活在崇明岛,因为岛屿跟大陆的整个情况,环境、气候、人文是很不一样的,在岛上的人可能觉得崇明是从上海分离出去的一个地理环境,我们有自己的一些习惯,语言也不一样,我们就觉得这些是独有的,或者说是一种岛民的心态吧。我想把这些在我看来是独特的记忆和想法留存下来,然后就有了一个构思,想写一个关于雾岛的故事。雾岛,是我从崇明岛提炼出的一个意象化身的岛屿。它在文学中生长成一个真实存在的岛屿。而蜃景岛,则可以看作是“镜中镜”。这三座岛屿是互相映照的关系。

这个小说是在写完《所有罕见的鸟》之后开始构思的,第一件确定的事情,是要写自然和岛屿的生活,写岛上的人情事。另一件确定的事是,这个岛屿绝对不是崇明岛本身,而是崇明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化身。一开始写了十万字都不满意,然后突然觉得,我得去找个岛采风。小说中很重要的一个意象就是灯塔和雾。有时候船只靠岸时会突然起雾,这时候看不到岸的,只能看到信号塔。这个时候就安心了,知道马上到家了。所以我就想找一个有灯塔的岛屿采风。网上搜索,发现花鸟岛的灯塔很有名,于是就去岛上住了一段时间。到了岛上,我才知道,原来花鸟岛以前有个名字,就是雾岛。太神奇了。它甚至还有个传说,说是岛上有个洞,不断放出雾气,笼罩住整个岛屿,我当时是很震惊的。回来以后发现了更神奇的事情,我忽然发现崇明有花鸟路、嵊山路、岱山路,而舟山有花鸟岛、嵊山岛、岱山岛,似乎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回来就请教我爸爸,他说以前这些群岛是崇明管辖的。

我好像一下子发现了这个小说的密码,就是镜子。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有人铺开了一张地图,要我自己去一步步发现这个小说的密码。写完后不久,朋友发来一首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长久干旱之后》,其中有个句子触动了我:“听见灰白的嗓音是可能的,致电蜃景的岛屿是可能的。”后来就确定长篇的名字叫《致电蜃景岛》。

读品:包括《致电蜃景岛》在内,您有几篇小说都以童年梦魇、家族记忆为基点,小说中的孩子们成年后依然无法摆脱它,仍然不断探寻,直到接近真相。为什么在创作时执着于书写童年?

栗鹿:梦是这个小说里比较重要的一个意象,我是因为一些独特的梦境才会想到把童年重新构建出来。在那些梦中我还是停留在成年之前的阶段,就好像那个空间是没有变的,空间里的我也是没有变的,但是我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现在的我跟童年的我是分离的。我之前读到《梦想的诗学》里的一段话,他说“童年持续于人的一生。有时,在我们心中会出现一个孩子,在我们的睡眠中守夜。”这句话很触动我。我就是感觉到了那个孩童的存在,并且想要通过写作这种方式去复活或再现童年的这样一个空间,所以有了这样的叙事角度。

读品:在我的理解里,黎是维、苏夜、安彼这三个孩子都是您的化身,是您通过不同的角度剖析自己。

栗鹿:有一些读者也给我相似的反馈。苏夜、黎是维、罗徙,可能都映射着我个人的一些经历和情感,他们写作、观察自然、致力于宇宙探索,我也同样。换句话说,大部分的孩子都有过这样那样的梦想,而在岁月的磨砺中,这些梦想或褪色,或变形,但不会消失,它们是随时会被唤醒的。安彼跟罗徙有点相似,他们被我设置为比较概念化的人物,不像其他人物有很多现实中的情感经历,他们身上的神秘色彩要多一点。这个小说可能有一个表象的故事,而他们两个人物则展现了另外那一层关于心灵空间的故事。

观星和写作是一件事

读品:我了解到,之前记者的工作经历让您后来对鸟类迁徙、对自然保持关注,有没有什么难忘的经历可以分享?

栗鹿:我在小说最后一段有写到一只白鹳的故事,它脚上戴着兽夹,但还是在飞,因为鸟类的迁徙是按不住的,是刻在本能里面的。我刚刚做记者的时候,其实遇到过一个类似的事情,有一只东方白鹳在崇明的农田里被捕猎夹伤害了。东方白鹳在全世界数量都非常稀少,比大熊猫还要少。当时我们去采访这条新闻,带了林业局工作人员和动物园兽医过去,他们把这只白鹳解救出来之后说它没有办法再迁徙了,因为它受伤非常严重。看到那只白鹳的时候我是很惊讶的,因为平时它在天上飞,我对它的体型没有概念,实际看到发现它特别大,可能有一米多,是一个很有力的生命体。如果它没有被兽夹伤害的话,每年飞行的距离会有半个地球那么远,我当时心里非常悲伤。

后来在写这个长篇的时候,我又看到一则新闻,还是一只东方白鹳,同样被一个捕猎夹夹到了脚趾,一些动物保护者解救了它,把它的一个脚趾切断后放归了,它重新获得了自由。这件事好像把我之前心里面那个东西解开了,所以就把这个桥段用在了现在的长篇里面。

读品:观星的爱好让您时常在写作中引入天体、宇宙这样宏阔的时空尺度,也影响了书中人和读者认识现实的方式。您曾提到“观星和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件事”,为什么这么说?

栗鹿:观星和写作都是可以让我平静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是这样的,如果不去做一些具体的事情,就会有虚无感,所以我会通过写作和观星重建内心的秩序。我有时候会怀疑星星是不是在那个位置,特别想要去证实一下,也想亲眼看看月球表面是什么样子的。就跟写作一样,我好像有一个文学梦,但那是一个悬置的概念,如果我没有真的写下这些文字,它就永远不会被“证实”。

读品:《致电蜃景岛》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分形”:“烟雾弥漫的星系团,蜿蜒流转的海岸线,高低起伏的山脉,变幻无常的浮云,纵横交错的血管,这些看似没有规则的事物,都有内在的秩序,它们都是分形。”这个概念让人耳目一新,是您自创的,还是有所依据?

栗鹿:今年三月,上海疫情之前,和北京的一位朋友相聚。聊天的时候,他提到了小说的分形理论。分形,其实是一个数学的概念。一个几何形状,可以分成好几个部分,每一部分都是整体缩小后的形状,具有自相似性。把它引申开来,树枝的分叉是自相似的,海岸线的每一个曲折都是自相似的。朋友提出,长篇小说的结构也具有这种分形的自相似性。其实我觉得这个理论不是秘密,读过《红楼梦》的朋友体会应该比较深,里面很多人物都是有对称性的,人与人的命运好像也是互相映照的。每一个小小的疏漏,可能就是大厦将倾的前兆、预言。红楼梦和其他很多类似的伟大小说都有这种看似松散实为紧密的结构。于是我构思这个长篇的时候,也有意使用了这种结构。读过的朋友很多人也发现了,人物与人物之间的镜像关系。意象与意象之间有“自相似”性。举个例子,在这个小说里,我写了非常多的洞,人体身上的洞、沙坑洞、雾岛的雾洞、陨石坑洞、宇宙黑洞、人心的深洞,其实这些洞都是“分形”的一部分,可以互相联结、穿梭,甚至是可以完全翻转的。这个“分形”是小说玩的一个游戏,也希望读者能自己发现。

为了写他者的痛苦和爱

读品:有读者称您为“文字造梦师”,这次的梦境似乎升级了,“在雾岛,人们的梦是会互相传染的”这个设定非常奇妙。是否可以这么说,您现在不只想要追寻个体的记忆,也想要回溯生活在岛屿上人们的集体记忆?

栗鹿:个体,是和集体以及环境紧密连接的,是无法独立存在的。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我更认真地思考了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小时候觉得岛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没有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生活的。我出生的小镇是比较小的,医院、学校、居民区、娱乐设施都是在一块儿的。我以前上学要么走路,要么就骑自行车。早上家里是能听到学校早操的声音的。小镇上逛街总能遇到熟人,去餐厅吃饭,遇到同学、亲戚的概率相当大。因为彼此的生活重叠在一起,所以也更紧密,也没有什么秘密,谁家出了什么事,很快就知道了。

书中很多故事都真实发生过,我从不刻意编造任何情节,而是对现实进行各种变形塑造。比如苏夜和黎是维曾用一根麻绳牵两个铃铛作为通讯工具,这是我和儿时好友的真实经历。在记忆、梦境和对未来的探寻的共同浸染下,那些曾经亲切的人事物都发生了嬗变。可以说小说给回忆提供了一个栖身的空间,那里可以同时容纳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也因此与他者和外部世界产生了牵绊。

读品:现在回看您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所有罕见的鸟》,可以看到您延续了梦境、雾霭、岛屿等符号,以及童年视角,但是字里行间的气质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两本书之间,您对于写作的思考,或者创作的状态和倾向有怎样的变化?

栗鹿:我小时候觉得想象力是创作最重要的东西,以前的阅读也偏好能够让我第一眼惊艳的作品,一定要有趣才行。一开始写作一定是基于兴趣和冲动的,但是到了后面你会自然而然地发现,你要坚持下去就不可能单单依靠片刻的热忱,而是需要一个更加长久的支撑力。

很多作家一辈子都是写短篇的,他们可能非常聪明,看事物或者写小说非常精准、冷峻。但是换个角度说,如果作家在写作过程中比较忽视他者,或者说他只能看到一个人的一部分生活,或是一瞬间印象的话,这个故事是写不长的。我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明白了,当我看到了他者,能够自发感受到他者的痛苦和爱,以及其他各种情感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故事写长了。这是我心灵的一个转变的过程。那些有趣的故事一定会被写完的,或者说我写到一定的程度,我的想象力都已经被说出来了,我还要再继续去挖掘吗?还是说去写另外的东西?这个长篇就是我现在的答案,我就是要写他者和自己在这个世界当中的位置。

读品:下一步您有怎样的创作计划,会继续延展“雾岛”的故事吗?

栗鹿:我真正想写的还是长篇,所以新的计划是写一个关于岛屿的诞生消失这个过程的故事,可能会涉及更多的人物和更加复杂的叙事。这个工作量比较大,我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现在正在计划去写。

现代快报+ 记者 姜斯佳/文 牛华新 苏蕊/摄

关键词: 东方白鹳 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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